每一个医案,都是对读者临床水平的一次考量,虽然在临床应诊中看似是条条大路通罗马,但是方剂应用后是否能有确切疗效,在小编目前接触过的中医师中,没有几个敢自信担保,而在医案中最大的不同就是,有一个标准答案,并且已经被证明临床有效,那么今天就来看看,大家能否跨越时空,与这则医案中的医生思路相合吧。

头痛呕吐(矢数道明治验)

今年 2 月 14 日晨,一友人来求火速出诊,乃由舍弟立即前往。2 小时后他来电话告知,患者系该友人之妻(36 岁),1
周前似有轻度感冒,昨起病情加重,在苦闷呻吟中彻夜未眠。现症为一切药物服后即吐,腰部及腓肠肌痛,两眼结膜发红,便秘,口渴,虽未发现明显黄染,但根据病情怀疑为钩端螺旋体性黄疸(外尔氏病)之重症例。特别是目前脉象不佳,随时有出现险情的可能。急遽之间,很难判断阴阳,故试探着投给了一剂大柴胡汤加石膏。服药后半小时,虽曾恶心,但未呕吐,看来似乎还能耐受,但脉象却越来越坏。由于不能确诊,下一步的治疗方针也无把握,因而要求笔者亲自前往处理。

笔者于午后抵达患者家,当时友人全家均以沉重心情聚集在病情不断恶化的患者周围。此时首要的是判明是否为外尔氏病,若证实确为此病,则只能建议接受不致造成遗憾的治疗术。据西医内科书记载,外尔氏病的主要症状首先是:急性恶寒、发热、腰痛,突发性重笃病态,眼结膜充血、淋巴腺肿胀、肌肉痛、腓肠肌痛等。发病后
5 ~ 6
天时出现黄疸,往往伴有皮肤点状出血或黏膜出血。重症者可引起脑症,发生谵语、过度兴奋,情绪极不稳定,终至陷入嗜眠、昏睡。如前所述,本患者几乎具备了重症外尔氏病的
80 %~ 90% 症状。

为了进一步确诊,对患者做了仔细诊察。此时,患者虽呈昏昏欲睡状态,但却以十数秒的间隔,不停地摆动头部,就像要将附着的苍蝇赶开那样。据家人称,约 1
周前有轻度感冒倾向,但来客甚多,不得不带病应酬,在呻吟中操持家务。又因大便秘结,服用下剂,致使食欲更为减低。2
天前开始呕吐,昨夜似乎又做了恶梦,不断说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谵语,几乎整夜未曾合眼。但体温不高,未超过 37.1℃。

其后,经家人唤醒后,患者张开双眼时,结膜充血很明显,面色也稍呈潮红,似乎有阳证之象,而脉象却呈沉细微数,如漂浮的蛛丝一般,似乎随时都会消失。确实属于危急证候,心中不免暗暗吃惊。患者口唇微开,呼吸促迫。腹诊上,心下部肿胀痞满,却无任何挛急状态,腹部全体软弱,触压各处均喊疼痛。在腹诊即将结束时,患者突然感到苦闷增强,不断痛苦地扭动身体,最后将所服的大柴胡汤等约几百毫升液体全部吐出。同时,患者边呻吟边诉说:难受,腰不能动或下肢丧失了感觉等。触摸患者足部,确实有明显的冰凉感。但虽经反复认真察看,却未发现黄疸,也无淋巴腺或肝脾肿。因此,虽有很大的怀疑,但总感到不像外尔氏病,可是听、叩诊上均无异常,又找不到其他与现症相符的病名,不免也有些焦急。

正在此时,患者对在枕边吵闹的子女,大声叱责了几句,其声音却颇为有力,这一有力声音,使笔者反而镇静下来。

继续问诊中,了解到此时患者的最大痛苦是头痛欲裂,左乳房下方内部痛感及无法忍受又无法形容的疼痛。患者表情危重,语气近乎哀鸣,面对这有明显心脏衰弱征兆又不知病名的病例,确实感到棘手。但正在准备与患者家人进一步商量如何处理的瞬间,在潜意识中忽然似乎有人提醒说,这不正是吴茱萸汤证吗?这种潜意识的产生,不是别的,而正是治愈第
1
例患者时的记忆得到复苏而已。这以前只在找合适病名上钻牛角尖,而忽略了从汉方角度去找适宜的处方。想到这里,头脑顿时豁然开朗,愁眉舒展,语气也立即充满自信地告知患者家人,此病既不像外尔氏病,也无须拘泥于西医病名,自信可用吴茱萸汤治愈之。并当场从《类聚方广义》一书中,找到了进一步的说明:如舌无苔,口渴激烈且喜饮热水的原因等;而且乳房下方的胸内痛,也可按照有关厥阴病的描述“脉微细欲绝,四肢厥冷,消渴,气上冲心,心中疼热,下利呕哕”这一明确的汉方之有名诊断标准,得到解释。可以认为,本患者乃因误下而致病情迅速转至厥阴;根据《类聚方广义》中吴茱萸汤的条文“治呕而胸满、心下痞硬者;吐利、手足厥冷、烦躁欲死者;干呕、吐涎沫、头痛者。此方以呕吐、烦躁为主,四逆汤则以下利、厥冷为主”等内容,不仅诊断肯定,而且治法也十分明确。

于是,立即调制了 1 剂吴茱萸汤。第 1 次服药时,先令服约 30mL,并立即用白开水漱口,以防残留苦汁诱发呕吐。结果很顺利;共分 3 次,服完 1
剂后,患者很快就入睡,并无任何烦躁苦闷表现。于是令家人备好保暖汤罐,放入被内加温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病情开始见轻,脉逐渐浮起,速度减慢,呕吐未再发。乃嘱家人于黄昏前再令患者服完第
2
剂,并尽量保持环境安静,以保证充分睡眠。由于患者好转,家人十分振奋,笔者也像进入秋高气爽天气一样,心情舒畅。实际上,当思想中闪出吴茱萸汤证的念头时,甚至已经感到此病必定能治愈了,又一次清晰地体验到诊断即治方这一汉方医学的妙处。

其后,病情迅速好转。有趣的是,服用 2 付吴茱萸汤后,原来秘结不下的大便,连续 4
次排出了腹泻样便,同时四肢也转为温暖。但其间患者又发生了一次恶梦及呓语,经深入了解,乃悉源于家庭纠纷。在笔者的认真开导下,终于解开了双方心中的疙瘩,疾病从此走向痊愈。由此可见,妇女气滞所造成的危害竟如此严重!

到初诊后第 8 天时,患者已可正常进食并起床活动,约3 周后一切恢复常态。所用处方除 1
天试用当归四逆加吴茱萸、生姜汤(效果远不如吴茱萸汤)外,全部服用单一的吴茱萸汤。本例病情更比前例严重,属于一步也不能大意的危重患者,幸而当时判断正确,方能取得上述良好成绩。(《汉方临床治验精粹》)

验案并非单纯的病史叙述,还有医者对患者病情的入细观察,对自己内心所想的坦荡表白。患者病情跌宕起伏,医者心情也由焦急转自信,到舒畅。

通篇蕴含着诸多元素,如外尔氏病、西医的鉴别诊断、灵感思维、《类聚方广义》、家庭纠纷及开导等。整个场景扣人心弦,给人以强烈的带入感,有着浓郁的可读性。细细读来,不像是一则验案,倒是一篇汉方版的小说。不由得感佩矢数道明先生的细腻文笔,字里行间流淌着暖暖的人情世故,不愧是文学博士!在我看来,汉方验案写得最有文采的非他莫属了。

从本案还读到矢数道明先生的“入细”,这是上工的必备品质。一方面是观察入细。“患者对在枕边吵闹的子女,大声叱责了几句,其声音却颇为有力”。另一方面是治疗入细。“第
1 次服药时,先令服约 30mL,并立即用白开水漱口,以防残留苦汁诱发呕吐”。对这些方面的关注,说明他在患者身上的确用心了。

当然,也有美中不足之处。“面对这有明显心脏衰弱征兆,又不知病名的病例,确实感到棘手。”既然考虑心脏衰弱,至少要测量血压,并对心脏进行听诊检查吧?案中始终没有这些信息,对于中医来说,可以被原谅,但对于经受现代医学教育的现代汉方医生来说,确实有些说不过去。

案中这两句话颇能引人深思。“这以前只在找合适病名上钻牛角尖,而忽略了从汉方角度去找适宜的处方”
“也无须拘泥于西医病名”。由此引出这样的问题——西医的病名对汉方的诊疗有用吗?

从本案来看,不知道西医的具体病名并不妨碍患者的诊疗,因为汉方医学是在症状(广义的症状)上找方证,不是在病名上找用方依据。(小编按:这也是此次疫情中,中医能够大放异彩的原因。)远古的先民没有病名的概念,一样可以用方治病。因此,无须拘泥于西医病名的做法是对的!但如果把这个观点进一步引申,认为西医的病名毫无用处,这显然不对了。西医的病名对诊疗有一定的参考价值。某些方证在某些疾病中有较为集中的分布,而少见于其他疾病。病名对方证的识别有一定的指向性,因此,完全抛弃病名的做法也不值得提倡。

本文摘自《汉方治验选读》,作者杨大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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