学经方,难不?

难!确实很难!!那相当的难!!!

暂不说经方体系;就《伤寒论》、《金匮要略》两书而言,就那么多药、那么多方、那么多条文……一时半刻我们那么记得住、把握得了?

但学经方,也不难!

只是需要不懈的坚持;需要不断的翻阅,不断的背诵,不断的参悟、不断的理解、不断的实践、不断的总结、不断的融汇与贯通。

不要抱怨与哀叹自己的年龄,也不要对自己说我只是一个爱好者、我不需要深入……我有两个师兄;一个是四爷、年近半百,以前学西医的、在上海曙光医院干过,两年前毅然辞职、回家创业,他爱上了经方,且一发不和收拾,每天坚持晨起诵背一小时余,398条早已了然于胸、现正在攻读金匮,门诊量已经由一天的数人上升之30余人;另一个是八爷,八爷不姓八,他只是一个不是医学专业的专业爱好者,此人舍不得吃、舍不得穿,有钱就拿来买书了,国内的、国外的都看,还自学外文、看日文书籍,经常说笑他:你家可以不用砖头沏墙了,他不但熟悉经方、连各家流派传承也能娓娓道来、如数家珍。

看看他们,你还能说啥?若真要说,大家只能告诉你:你是懒!真的是很懒!都说临床上很难碰见比着书本得病的患者、很难看见条文病;但我却经常碰到,越发感觉到患者是由始至终述伤寒!

话说:周老太,河西东关人士,年龄不大、也不小,古稀已过;因心有痼疾,在西南某院行支架术后,住于县城郊区儿子家;若小一个城,抬头不见低头见,时常路过我门前,有时累了、前来坐坐歇歇脚;有时烦了,来我这里唠叨唠叨。

一日匆匆而来,跨门便惊闪闪的吼到:“彭娃儿,你给我看下病嘛,看得不得死嘛。”

正在低头写处方的我抬头斜瞄了一眼,又继续埋头,半开玩笑的说道:“原来是周老太哦!有啥大惊小怪的,你早已经历过生死的人老,还有啥、值得大呼小叫的,你坐一下,我忙完手里的事,就帮你瞧瞧;听你说话的声气,都不像是一个阎王要你去报道的主;若是,真是要你去,也要排队啥!你放心,有我在,即使轮到你,也会有人插队的。”

周老太听完虽然面色稍有舒展,但是看她坐在板凳上还是忐忑不安。

我这人就这脾气,老太婆赶场—
慢慢来;我不慌不忙的处理完前面几个病人,周老太走了过来;看她那样子总是担心着啥,连坐板凳都轻轻的。她伸来枯瘦而布满皱纹的手,准备让我切脉。

我没搭脉,反而抄手在怀,望着她那愁容的脸、第一感觉黄;但那种黄又不是很鲜明的,有一点像那种老腊肉的熏黄。然后轻轻地问:“说吧,最近咋了?”

她就叽哩哇啦的讲起来,犹如泄洪闸:“彭娃儿啊,我这病得得蹊跷、得得怪啊,连换了好几个医生,中药、西药、贴敷都搞过,就是不见效;说句不好听的,看了半城医生、吃了好几谷萝的药;你看看是不是绝症,这次我估计跑不脱了,要死了。”

人到老年谁不惧死,更何况是一个长期药罐子煲出来的老人。

她稍稍吞咽下唾液,又继续道:“这个病是一月前开始得的;初始觉热,便在城北汤医生那又是西药、又是贴敷搞了七八天、花费近千,结果是竹篮子打水—一场空、磁猪儿—屁都不打一个;后头到城里先找汪医生看(汪医生、中医、省内有名,一般平时不坐诊,多忙于行政),在汪医生那里吃了十多副药,说我气阴两虚,处方在这里你看一下。”

我拿过周老太她老公递过来的红色小笺,见上面打有“西洋参、五味子、麦冬……”哦!明白了,汪先生开的是生脉散加减。但我没说话,用眼睛继续望着周老太,意思让她继续说下去。

“药吃了,还是没得效;我又跑到城南那边找老乡倪先生看,(倪先生其实不是东关人,只是在那里行医数年,比较有名),给我开了生地、竹叶……你看单子。”

我又接过白色的方笺,仔细看了看;“对不对十八味”没错,刚好十八味药,多是滋阴、清热、利湿的药物,因为我读书少、道不明白是哪个方子加减化裁。

“又吃了十多副,还是没得效,越来越感觉热老。”

“呃,周老太;听你讲了半天,医生倒是换了好几个,可是我还没搞明白你具体是啷个一个情况哦(病情)!”我喝住老太。“你,老人家莫急嘛,你说一哈,你具体哪个凼(方言,哪个地方)不舒服嘛?”

“是嫩个回事,我啊!就是心门口烧、烧起大把腿(方言,感觉胸部发热到大腿),天天如此;到了九十点钟就排头(方言,开始)、一直要搞到晚上下半夜;心里头啊!毛爪、毛爪的(方言,心里不舒服、说不出来、莫可名状)。”

“哦,是这回事哦!身上感觉如何呢?”我问

6月的天,她穿得不厚也不薄,和周围的老人穿着差不多;我认为他没有寒热,触及额头、皮肤也都正常。

她回:“不发热也不发冷,就是身子骨感觉沉、没力、发软。”

哦!明白了,身重、体倦、乏力。

我半开玩笑道:“满城医生,你说的你自己都看了半城,咋想起我这狗屎先生呢?我可不出名哦!既然你相信我,我就不妨试一试,看能不能做一个替人揩屁股的医生!来,搭手!”同时递上脉枕。

此时的我装了一把,半眯着眼、一手把着脉、一手摸着不长的胡须,手下却不敢大意、细细的体会指感:细、濡、数。

“来,张口,我看看舌!”

靠,这是啥舌!貌似以前在那本书上见过,但现在显露在面前我却想不起来了。茫然!但心一横、死马当活马,脸色极速由阴沉转为沉稳,心不细的人极难察觉!

继续问道:“口中感觉如何?”

答:“不觉得干、也不觉得苦,不喜欢喝水,有点粘。”

“打爆不、醺不醺。(方言,恶心、呕吐不)”

答:“莫得!(方言、没有)”

“肚子感觉如何呢?”

答:“不胀、不痛,莫得啥子不舒服。”

“大便如何?”

答:“不干、不燥,都是一天不成形、猫儿粪(各位看官,个人自己脑补猫屎),有时候耙便盆(方言、粘便盆)、水都冲不脱(方言、冲不掉)。”

“小手(方言、小便)如何?”

答:“不多,有点黄;很少起夜(方言、起来解手 起来方便)。”

慢慢的继续问,捋了捋自己的思路。这不就是湿温吗?灯笼病啊!咋前面的医生还在滋阴、补益气血呢?这不是如油和面吗?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吧!想必是病情的传变太快所致吧!

管他呢!江湖事过,不问因由!既然别人找,我就把握当前刻下的吧!如何把握当下呢?那就只有据证!

汇证书笺:胸中烦热、懊、莫可名状,身重、体倦、乏力,口粘,大便不成形、易粘便盆,小便量少,苔黄腻,脉细濡数。

证倒是收集起来了,当给予何方呢?

端起那盖碗,用船盖抹了抹沫子,轻轻吹了数下,慢慢呷一口,眯着眼睛思考;突然身后冒来一句:“三仁汤!”

我扭头一瞄,原来是丫头片子。丫头,犬女,十四,闲来无事偶翻愚人案头书,所以知道一些方药,也不足为奇。

我想三仁汤,是湿温常用方,没错!但是此患者貌似又与三仁汤证有些差别,差别到底在哪呢?

胡希恕先生说:“方证是辨证的尖端!”那么方证既然是尖端,那就要把握住方证,如何才能把握住方证,那就只有从辨析六经八纲开始!

先生常说:“湿、热交争于里;当湿大于热的时候、热从湿化,当为太阴;当热大于湿、湿从热化,当为阳明。”据证,我认为患者当前刻下属于阳明。

抓住 胸中窒、心中懊、莫可名状、舌上胎、脉细濡数。我书下:栀子、淡豆豉。

我蜀中,多寒多湿多瘴,所以众人喜食麻、辣、辛;该患者除上述症状外同时并见身重、体倦、乏力,口粘,大便不成形、易粘便盆,小便量少,苔腻这显然是湿,与内外环境有关,所以应在上方的基础加用我地常用药物!于是又在处方上书:鲜藿香、石菖蒲。

周老太盯着处方,两个眼睛鼓着比二筒还大。你别问她为啥!因为换着是你,吃了一大圈子名医的药,都没效;跑来找个愣头青,居然才开四个药,除去自己家采摘的新鲜藿香之外,你还只开了三味药,摸了手、查了舌、东捣西瞧、又问我一通,这不是故宜消遣吗?你能不生气莫?果真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!

她终于忍不住,嘟了嘟嘴,用那种轻藐的眼神看着我说:“彭娃儿哦,老太婆、我是相信你,才来找你的哦,你三味药就打发了我!别人的药都是大包、小包的,你这点药抓上来也不过火柴盒那么大一堆,能治病莫?”

我说:“周老太,你若是相信就去买来吃一吃,三剂药,也不贵,最多也不超过10块钱,我这诊费就不收你的,药我这里也没有,你高兴,就随便去个药房抓;不高兴扔掉处方便是。不用多言,多说无益!”

她老公杨翁在旁,两人嘀咕劝她去住院输液,周老太说不是没去过、才住院几天嘛、越住越恼火。

靠,居然还有这回事,住过院。我假装不知道,不声张、不做声,两人愤恨而去;但周老太还是叮嘱他老公去抓了三剂火柴盒堆大小的药物。自家摘了藿香,熬了、煮了,且喝了。

翌日,清晨8时许,周老太又跑来了。跑来干啥?没好事。跑来骂我了!咋了!你看她咋说的,她倚靠在门框上:“你昨天开哪个药,把肚子整漏了(方言、拉肚子)。那个药还吃得不,你开错没得哦!”

我说:“你拉的是什么嘛?”

回:“拉的全是悬丝寡篓的、拉出来热乎乎的,清臭(方言、很臭)。”

问:“精神如何嘛?”

答:“还可以嘛,虽然在拉,但是人不乏,反而比昨天精神还好点!”

我当时就明白了,这怕啥啊,这是腐秽去啊!不管它、不管它,千万不能堵、不能用止泻药!于是交待周老太,药要继续吃,轻微的腹泻不用担心;有啥情况随时电话保持联系。

嘿嘿,第三天,周老太和他老公又来了,这次来、是眉开眼笑的。一进门就嚷开了:“彭娃儿,你还是能干哦!”

“咋啦?”

“你那一点点药,还真管用,我现在点都不感觉心烧了、大把腿也不热了,心里头也不烦老;你看这个舌头也干干净净了。”

张开口,果真见舌如下。

周老太是高兴了;可我是分文未取,囊中无收。唉!还是回家吃藤藤菜(方言、空心菜)吧,二师兄的嘎嘎(方言、肉)就算了;谁让咱长得帅呢!

单位:四川省緒餘草堂(武中村卫生室)

作者:彭鸿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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